【专栏】王秦波：“足球童工”的脆弱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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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4日，西甲联赛第31轮，刚刚庆祝了国王杯夺冠的毕尔巴鄂竞技在家门口迎战本队前主帅马塞利诺执教的比利亚雷亚尔。在这场比赛中，没有任何比利亚雷亚尔俱乐部的官员到场，他们对主队“偷小孩”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这个小孩名叫伊戈尔·奥约诺，他是赤道几内亚后裔，但在西班牙巴斯克地区出生和长大，因此是少有的符合毕尔巴鄂竞技“巴斯克身份”要求的选材对象。奥约诺在12岁时受邀加入比利亚雷亚尔青训营，在过去两年内持续爆发，去年打进27个球，他拥有强壮的身体，速度也很快，而且个性沉稳，被视作比利亚雷亚尔青训的一块瑰宝，也入选了西班牙U17国青队。
按照国际足联保护未成年人的规定，16岁以下球员禁止签订职业合同。作为业余球员，他们可以自由选择球队。今年2月7日刚年满16岁的奥约诺从去年开始就收到很多俱乐部的邀请，包括1家西甲俱乐部、2家德甲俱乐部、3家英国俱乐部。
最终，毕尔巴鄂竞技说服了他的经纪人和父母，奥约诺离开了比利亚雷亚尔，并在生日当天和毕尔巴鄂竞技签订了人生第一份职业合同。这份合同长达6个赛季，直到他年满22岁。
比利亚雷亚尔当然也曾提出过一份报价试图让他留下。但挖人的俱乐部通常都会提供更好的条件。奥约诺拒绝了国外俱乐部被认为是一个理性的选择，他希望能够在离自己家更近的地方继续成长。
尽管奥约诺在离开前发表了一封长信感谢了比利亚雷亚尔俱乐部上上下下每个人，尤其是主席费尔南多·罗伊格，但这并不足以平息比利亚雷亚尔的怒火。罗伊格在4年前就曾进行过公开抨击，当时毕尔巴鄂竞技以同样的方式挖走了球队青训前锋尼科·塞拉诺。比利亚雷亚尔主席说，毕尔巴鄂竞技、马德里竞技和巴塞罗那都是到处“偷小孩的强盗”。
他的话并没有在西班牙足坛引发太多反响。道理也很简单，既然小孩子在16岁以前是自由的，他们就有权利选择自己更想呆在什么地方、在哪里继续成长。而且，比利亚雷亚尔的操作本就是在全国各地寻找好苗子，让他们在12、13岁就离开老家俱乐部加入本队青训营，将他们私产化，期待其中一部分人成才卖钱，这本身也不比竞争对手更阳光灿烂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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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家门的足球少年，是不是事实上的童工？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时常被媒体吹得光鲜亮丽的“青训产业”，背后总是一个个小孩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的故事。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除了足球，他们的文化教育、身体健康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全都委托给了俱乐部。
在最敏感、关键的成长期远离家人，这样的选择到底对于小孩的成长好不好？随着各国对青少年权益和健康成长问题的关注越来越多，足球少年的困境也得到了更多的披露。
阿根廷马尔普拉塔市的阿尔多西维俱乐部两年前还在阿甲征战，博卡青年前球星帕勒莫担任过该队主帅。这支球队拥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青训营，引发关注的是：最近4年已经有两名被淘汰的青训营球员自杀。2020年8月，17岁的莱安德罗·拉托雷在巴塔哥尼亚的老家院子里自杀；两年后，另一位少年萨穆埃尔·雷沃略在接到被青训营淘汰的通知几周后自杀。
儿子去世后四年，莱安德罗·拉托雷的父母终于鼓起勇气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他们回忆说，儿子就像为足球而生，5岁开始在小镇俱乐部踢球，13岁时，他得到了很多俱乐部的邀请。父亲塞尔吉奥和母亲安德雷娅经过了认真权衡，拒绝了河床，因为河床的青训小孩在俱乐部外面寄宿。他们选择了阿尔多西维，因为青训宿舍就在俱乐部里面。
在阿尔多西维，莱安德罗很不走运，连续受伤，先是肩膀脱臼，然后是耻骨肌腱炎，最后是跟腱撕裂。在养伤和再度复发的煎熬中，俱乐部通知莱安德罗，他可以在俱乐部度过白天，包括吃饭，但不能继续住在宿舍里，晚上必须去别处睡觉。塞尔吉奥和安德雷娅去看儿子，给他单独找了一间公寓。
6个月后，在回家度假期间，莱安德罗收到俱乐部的通知，他已经不再是青训学员了。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抛弃。在一场比赛中场休息时，他去更衣室给队友们鼓劲儿，刚好青训主管进来训话。主管踢了门，对球队破口大骂，他说，“如果你们不死命踢，你们就会跟莱安德罗一样不能住在宿舍里。”
实际上，阿尔多西维青训营规模不小，还配备有心理辅导师。心理辅导师说莱安德罗一直是个正常的孩子。然而塞尔吉奥和安德雷娅说，自从儿子搬出宿舍，他从未见到过心理辅导师，“之前你住在寄宿公寓里，他们让你觉得足球就是一切。然后你受伤了，他们让你相信你就是个废物。”
莱安德罗的父亲是当地的民事法官，家庭条件并不太差。孩子回到老家以后，继续着高中学业并在当地俱乐部训练。在自杀前，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家人们在悲痛中才发现他的遗言，他说他特别爱家人，很抱歉自己把事情搞糟了，看到一切都是黑色的，无法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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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阿根廷一个儿童权利监察组织的调查报告，一些阿根廷俱乐部的足球青训条件非常糟糕，甚至会有22个小孩共用2个厕所和1个淋浴的情况。有的小孩需要自己设法去基地外上学，没有医疗保险，晚上没有成年人陪伴。最糟糕的案例莫过于足球豪门独立俱乐部青训营发生的性侵丑闻，在2018年启动庭审的这桩案件中，足足有4个成年人被定罪。
实际上，欧洲国家的青训仅仅是在对待未成年人权益保护方面意识更强，但并不意味着硬件条件就好到哪里去。在过去漫长的年月里，意大利北方足球俱乐部一直不断从贫穷的南方收罗小孩，他们住在青训宿舍或者寄宿家庭。蒙特拉、迪纳塔莱、夸利亚雷拉等人都是在北方俱乐部长大的那不勒斯小孩。夸利亚雷拉曾回忆过自己在都灵青训的日子，一群小孩无事可干半夜从窗户爬出去在广场上踢球。
最近一些年，意大利本土离家寻梦的足球少年数量在减少，青训宿舍里住进了更多来自非洲等国的小孩。这是已经有媒体披露过的现象，青训的高淘汰率往往导致非洲小孩更加悲剧的结果，一旦被俱乐部淘汰，当初把他们带来欧洲的经纪人也会抛弃他们，任由他们流落街头。有可能你在超市或酒吧外面遇到的某个兜售打火机和餐巾纸的瘦高个子非洲人，就曾是一个足球弃儿。
为什么过去年代的意大利人更容易接受让孩子远离自己去寻找足球梦呢？其实不一定是受到小孩踢球成名飞黄腾达的诱惑，而是家里孩子数量众多，很多父母更倾向于让部分子女提前离家减轻生活压力。在生育率下降、大家庭减少的当代社会背景中，愿意这样做的父母当然也会更少。
本文原载于第889期《足球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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